【茨酒】正月

恋歌活动的文
希望这次大家都能吃饱饱心暖暖,下一次搞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233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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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下得悄无声息。

酒吞童子在自室温暖的床铺上醒来。鬼殿里并不冷,可他仍蜷缩在被子里,翻来覆去地不肯起身。若是平时,他大可磨蹭到夕阳时分,等某个好管闲事的大鬼摸进来催他用膳,可今天不行——

不仅不行,外头的喧闹声,也根本不给他机会安心见周公。

谁让今天是元日呢。

酒吞蠕动了一下,还是挠着头挣扎起了身。简略至极的衣装才刚刚套上,绘着百鬼的拉门便被不知好歹的家伙用力拉开,伴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唤撞向两边:

“挚友!”

酒吞打了个哆嗦,难说是被风冷到的还是被入侵者吓到的。他扭头去看走进来的大家伙,最后一件配饰终于能扣上肩膀,微仰起脖颈打量。茨木头顶的雪融进发丝里,酒吞挡开他凑过来的脸,顺手摸了一把柔软的发丝,湿漉漉的,一手的水又抹到对方的衣袖上。

“大家都在等你,”茨木乐呵呵地,“新年第一天,大家都在等你说第一句话。”

“有什么好说的,无非就是那么几句装装派头,你代本大爷说不就得了,年年都那么烦。”

酒吞扎好发辫,绕开堵门的往外走,身后碎碎的唠叨全被他当成耳边风。他昨天刚将贺年信写完,天知道为什么妖怪要学人类的这些习俗,酒吞怕麻烦得很,可不写又容易被人揶揄。首当其冲玉藻前,这男人比阎魔那个老妖婆还喜欢笑话他,酒吞可不想有什么笑料落在他手上。

鬼葫芦安稳地飘在他腰间,小妖小怪们的打闹声从格子窗外传来,雪已经停了,白皑皑的地上躺了一堆,另一堆还抄着雪球打得不亦乐乎。酒吞看着心里痒痒,想着要去掺上一脚,叫他们看看什么是鬼王风范,却在快到门口的时候被拦了下来。

“大王新年快乐!”

小妖怪们将他团团围住,笑得一个赛一个灿烂。酒吞点点头,刚想走,又觉得不说些什么确实不好,于是摆了摆手:

“新年继续努力。”

他也不知道能让这堆魑魅魍魉们努力什么,随口又道:“有谁要跟本大爷比试打雪仗的吗?”

“挚友要打雪仗吗!”茨木已经追了上来,兴冲冲地拨开妖群,“来吧!酒吞童子!我来做你的对手!”

酒吞大笑出声。小妖欢呼着簇拥他俩到了外头自动分成两队,当裁判的是只秃头河童,搓着手掌要喊“开始”,“开”字刚起头,硕大的球体已经砸到了茨木脸上,糊了他一脸冰凉的雪花。

茨木抹了下脸,抬头看见酒吞正在得意地笑。

“哈哈哈哈哈哈!真不愧是吾友!”

他嘴上夸赞着,抄起一把雪就丢了过去。这可算是正式开战了,吆喝声混着白花花的雪球在空中乱飞,双方闹哄哄地砸来砸去,皆是一派不把对面埋进雪堆里不罢休的态势,直到午时一方全部趴下了才消停。

酒吞躺在雪地里喘气,有点不大甘心,抓起身边的雪往要来拉他起身的茨木脸上丢:“要不是你耐寒,本大爷才不会输。”

“挚友下次可穿多几件衣服嘛。”

白雪扑簌簌地落回酒吞胸膛,酒吞握着对方的手坐起来,鼻尖耳尖都红了,依旧梗着脖子,死不悔改:“碍事。再说大妖怪有啥怕冷……冷……阿嚏!”

双方皆是一愣。茨木反应得快些,抱起人就往屋内走。酒吞揉了揉鼻子,羞愧得直想找个缝钻进去。

悠哉游哉地就到了傍晚。酒吞被茨木裹成一团,憋暖了也不让脱,争执了几番茨木才终于让步,只留了一件最暖和的大袄给酒吞披着。酒吞挨着鬼葫芦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,世人都说这屠苏酒驱邪避灾,酒吞自认算邪物,可这酒他年年都喝,也不知道驱了他什么。

味道倒是不错。

酒吞咬着小食看小妖怪们在殿里忙活,挂灯笼,摆饰品,人类的习俗他们看着好玩学了七成,剩下三成自由发挥,最后竟也弄得有模有样。代表神的镜饼是不摆的,贵族那些繁琐的形式,妖怪们也懒得理,只将大鱼大肉铺了满桌。有什么能比及时行乐更重要?

可酒吞心里又蠢蠢欲动了。晴明写信来说府上有好酒,玉藻前也写信来说今晚放大烟花,听起来就诱惑非常。酒吞看看身后的通道,之前寸步不离的茨木这会儿避着他写回信去了,也不知道晴明给他的那封密信都写了些什么……

但趁着这个时候溜走,应该没问题的吧?

酒吞打定主意了,起身就要走,脚刚迈出一步,茨木的声音又冷不丁地在身后响起:“挚友?”

“挚友这是要出去吗?”

“本大爷只是想起身活动活动。”

茨木笑了笑:“一起出门吧。”

他将酒吞身上的大袄又拢紧几分,掌心的温度隔着棉布透到腰侧,害得酒吞忍不住扭了扭。

天已经全黑了。冬天的夜晚降临得快,吃饱喝足了,酒吞也没心思再留在安倍晴明的庭院里。红红的节庆灯笼铺下暧昧的火光,好看是好看,但也过于单调。

酒吞还惦记着玉藻前说的大烟花呢,那狐狸借口宫中明天还有祭祀早就先一步离开,他也没什么理由继续呆在这,干脆拉着茨木也走了出去。要看烟花,还是得上了山视野才好,然而酒吞并没有往大江山的方向走,那儿离平安京有点远,看得不过瘾。

他领着茨木走入京郊的一座山中。厚厚的落雪盖住泥土、盖住砾石,填出柔软的山道来。酒吞把手缩进大袄的袖子里,刚才还没什么感觉,现在是真切地觉得冷了。

原始的山道里没有灯火,过分寂静的环境,也没有什么妖怪的气息,自然也没机会偶遇一盏浮灯。酒吞拧头叫茨木想想办法,说你的右手不是能发点光吗,举起来照照路呗。茨木听话地照做,可抬起残臂,袖子就会盖住光源;放下残臂,又只能照到脚下白白的一片。

“唉算了。也不是黑到完全看不清。”

酒吞转回头。茨木盯着他披了大袄的背,金瞳分外地明亮。他知道这山顶上有酒吞的私宅,就算亲近如他,也只被邀请去过两三次。茨木在脑海里浮想联翩,情绪融进视线里,又不敢凝视得太过露骨,以免酒吞注意到而回过头来。

走在前面的大鬼确实没发觉。他仰头看天,冬日清朗的空气擦干净了天穹,银河熠熠生辉,好看得很。

酒吞依稀记得,很久以前,他也这么带着茨木在雪地里走过。那时茨木还很小,年龄上只是个小鬼,脸上也带着稚气,骨架高宽又没多少肉,瘦瘦的,却长手长脚,带着不符合少年的嶙峋。那个时候的茨木童子多有趣呀,跟在他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,就算脚程跟不上,也不会央求自己慢一些、等一等,只是抿着嘴闷头追赶,倔强极了。茨木茨木,连身体也跟棵树似的。

连身体也跟棵树似的,没几年就抽条,抽条得遮天蔽日。

噗嗤一声,裸露的脚踝深陷进积雪里。酒吞回过神,摆摆手拒绝了身后人的帮忙,自己将脚抽了出来。

他说不出是当年的雪厚点还是今年的雪厚点。雪厚也是好事,瑞雪兆丰年,蛰伏得越久,长势就能越好。

“快到了,希望能赶得上。”

山巅视野很辽阔,光鲜的平安京就在脚下,明明是将要歇息的时刻,人类却会在特定日子里燃起灯火,燃到很晚,好像要将一年的守矩都在一天之内烧个干净。酒吞和茨木坐在木屋的蓬草顶上,就着罐子喝从晴明那顺出来的酒,看向都城的方向。那儿温暖明亮,铜钟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,该到晚上祭典的时候了。

于是城外的某处突然飞射出一道光束,悠悠地灭在半空,砰地,绽成大轮绚丽的花。

又是好几声震天的轰响,一簇一簇的、接连盛开的彩色光团覆盖住了星河。酒吞能听到城镇里人类的欢呼声,仿佛在歌赞盛世,歌赞太平。可他觉得没什么意思,人间的烟花,他早就看腻了。他往旁边一倚,茨木稳稳地接住了他,让他靠在自己怀里。

烟花还在争艳,迅速地盛放,又迅速地枯萎,零落成微弱的火星熄灭在空气里。有那么几点星火坚韧无比,人间的温暖太过诱人,它们径直地坠入房屋,将自己变为最为温暖的燎原之火,随着夜间凛冽的北风铺天盖地卷席进每一条小巷。多么壮观的景象嗬,天上花团绚烂夺目,地上亦烈烈若炽天之焰。这可算是最为美丽的烟火了。

酒吞直起腰背猛灌一口酒,愉快地哈哈大笑:

“好!好极了!那狐狸诚不欺我,竟弄这么大一出闹剧来!”

他炽红的发随风晃动,与那人间地狱连成一片。茨木童子屏住了呼吸,他都记不得有多久没见过酒吞这副样子了。这份睥睨天下的倨傲,这份嘲笑世间的狂妄,这便是他那一见倾心的美丽之人呀——

人类的烟花黯然消失。酒吞愕然地看着茨木,唇上的温度残留得过久了,将他的双颊也一并烧了起来。

茨木笑得开心极了,金瞳染了色,比印象中的昏月要再深一度。大火还在蔓延,欢呼不知何时成了嘶嚎,酒吞置若罔闻,反正蝼蚁之徒,不出七日便能顽强地继续繁衍,还不如将眼前的人看个仔细来得要紧。

他看向茨木眼睛里模糊的倒影。小小的人儿披着火光,终是忍不住回吻了上去。

宽广的天里皆是星,狭小的天里只有月。这是只容得下一个身影的月啊,可有了他,酒吞童子的天便齐了。

大火一直烧到了后半夜。冬天是真的冷,焦黑废墟上的余烟都散成灰色的雪,梭梭地坠回地面。

但没什么好担心的。

冬天过了春天就会来,春天逝去则夏日即至,艳阳后面接着飒爽的秋,秋夜又连着冬,冬天近了,冰雪消融的时刻也就近了。茨木紧紧地抱着酒吞,天刚刚亮,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亲吻他、陪伴他。

直到下一个春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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